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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KB体育津冀洪灾中的7个人
时间:2023-08-20 07:05:27 点击次数:

  在平静的年头里,拒马河是一条风景优美的河流。它西起太行山脉,从北京房山十渡景区蜿蜒经过,接着在华北平原上分为南北两支,北边的那支,拦腰横穿涿州,最后与南支汇在一起。它们会一路汇入大清河、海河,最后,流入渤海。

  然而,受台风“杜苏芮”残余环流影响,当一整年的降雨量,在几天时间内倾泻在这片大地上,拒马河化身成了一条可怕的河流——洪水冲走了车辆与房屋,冲击了城市的防洪体系。屋顶上避险的村民,等待救援队一轮轮安全疏散。

  始料未及的不只涿州,门头沟、房山、涞水,甚至吉林、哈尔滨等十余个城市的人们,都被迫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时间精确到7月28日9时55分,“杜苏芮”登陆福建晋江沿海,在此之前,气象部门频繁发出多次台风预警,门窗紧锁甚至打上木质封条,略显夸张的防台办法,被不少福建网友晒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彼时,鲜少经历台风的北方居民,还未感知到“杜苏芮”的威力,大家天然以为有着平原内陆的屏障,不出行、宅家,便可安然度过。

  但“杜苏芮”的极端、罕见,连直面过多次极端天气的中央气象台首席预报员马学款都直言闻所未闻。在一张京津冀降水气象卫星云图上,强冲击力的颜色占据了整个云图。大片深红色叠在一层橘红色、一层玫红色,以及一层层更深的蓝色上。一个惊人的数据是,7月29日8时至8月1日7时,河北省邢台市临城县赵庄梁家庄站累计降水量达1003毫米,等于三天里下了大概两年的雨量。

  在《新民周刊》记者与不同人物的访谈中,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与互助,穿越涿州图书仓库,跨过K396停靠的落坡岭站,传递在临时或集中的安置点;有人继续留守房屋,有人选择重振旗鼓,也有人用“归零”来形容这次灾难,对于每个人来说,都经历了一场战斗。

  8月3日早上,涿州的雨停了,袁昆站在涿州市第三中学门口,指挥引导从北京运送物资的车辆,装卸与搬运。涿州市码头镇第三中学安置点又运来了几千个灾民,整排的教室用来紧急调用,打满了地铺。自告奋勇成为志愿者后,袁昆语速极快,仿佛高效率的沟通,能让安置点的境况好一点。

  但现实,比外界想象的还要糟糕。“昨天中午开始,一直到下午两点多,都没有开饭。”袁昆告诉《新民周刊》,米80余袋,面7袋,油9桶,已经是安置点五千多人当天全部的口粮。好在,朋友圈成了互助小圈子,有商户提供救援人员的住宿,有人建起了涿州物资运送队。

  作为北京天问求索文化的负责人,袁昆的焦虑似乎多了一些。暴雨洪水袭来,人尚能往高处避险或转移安置,但几公里外泡在暴雨中的万本图书,就没那么幸运了。

  7月31日,暴雨持续了一整天,雨水又积聚形成了破坏力更大的洪水。涿州,位于6条河流的交汇地带,防洪压力极大。汛期到来后,中图网准备了2000多个沙袋,还买了一些发电机、抽水泵,但这些措施,在洪水面前,显得无能为力。

  天问求索的库房与涿州码头镇的北京西南物流中心(涿州园)一墙之隔,离泄洪口很近,面积2600平方米,销售有3万多种图书,总价值上亿元码洋。

  当天大约上午9点,第一波洪水从院子门口直冲进来,水径直涨到地面上七八十厘米的高度。这个高度将将与库房书架的底层齐平,袁昆和同事紧急抢救,迅速把地面散落的书搬到架子上,再把低层的书搬到高处。

  下午3点,第二波水来了,堵在仓库门口的沙袋很快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水位顿时涨到了齐腰深,库房外面的院子水位约有一米七八,已经淹到了脖子,再不走就没命了。“书太多了,损失预估有两三千万元,根本抢救不过来。”

  邹斌的图书公司北京集文天下就在北京西南物流中心(涿州园)中。据不完全统计,这里有环京图书出版商200多家。当天雨下得太大了,没人来库房上班,等到晚上,才有人去看了一眼,发现书全部被淹了。“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留给我们。”邹斌无奈地说。

  遭遇暴雨的还有一些书店的老板,和出版社披露的庞大损失数字相比,野草书店的两万册图书,共计超过35万元的损失数字显得非常渺小。但对于野草书店这样的小型独立书店而言,两万册图书和一辆汽车,已经是赵亮经营书店攒下的全部积蓄。

  多年来,赵亮一个人就是一家书店,拥有了7个微信号和5万多名微信好友。在图书业已经不算景气的当下,野草书店即使举步维艰,还是努力随处扎根,“春风吹又生”。但他没有想到,野草书店如野草一样努力生长了20年后,却溺在这场大雨里。

  赵亮说,野草书店从北大校内搬离后,校内的老师学生仍是他的老顾客,习惯买了书之后存在店里,有空的时候一次性去取。野草书店里总是分堆放着很多顾客订走的书。被水淹过的库房里,也放着很多顾客已经付了款,还没来得及发货的存书,“有些书不好找了,不知道怎么赔给他们”。

  右图:涿州码头镇的北京西南物流中心(涿州园) 一位图书出版商正在清理淤泥。

  8月4日,袁昆找机会回仓库看了一眼,发现房顶上的账目和电脑还在,但没办法取回,不知道能保存多久。谈及复产,袁昆心里没底,她说仓库要重新租,架子也要重新买,书也要重新选,即便凑够六七百万元,也只能恢复到之前仓库的雏形。

  8月5日,袁昆发了朋友圈,经过五次洪水洗礼,水位下降至第二次泄洪位置,万难之际,袁昆请求能回款的回款:“客户的款,到期支票未兑现款,朋友借款,希望优先给付一下。”

  涿州图书人陆续返回仓库抢救图书。而60公里外的门头沟同样是受暴雨侵袭最严重的地区之一。暴雨洪水围困涿州前一天,在全长106千米的丰沙铁路(连接北京市丰台区和河北省张家口市怀来县沙城镇)上,K396、Z180、K1178三趟列车被暴雨围困三天。

  7月30日,K396次列车快到北京时,天开始下雨。53岁的乘客李芳,从内蒙古巴彦高勒登车,计划进京探望女儿。按照原计划,她将在30日9时30分抵达北京,但行程被暴雨推迟了。车上搭载了976名乘客,中间走走停停,最终在北京门头沟落坡岭站停下,再没开动过。

  据K396次列车长杨龙回忆,在落坡岭停车时,他感觉不对劲,掏出手机打开定位一搜当前显示暴雨。而真实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丰沙铁路线部分路段出现塌方,临时采取封闭。除了K396次列车,Z180次列车和K1178次列车也临时停车避险。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12点50分,餐车食材销售一空,方便面卖完后,杨龙动用了防洪物资,也很快卖空。他开始联系落坡岭车站,寻求物资上的帮助。因为落坡岭站是货运站,不具备接纳旅客的条件,更没有现成的食品可以提供,落坡岭站站长马瑞新便带领员工冒大雨到附近小卖部,分批将物资送到列车上。

  K396次列车员赵阳冒雨参与了这次物资搬运,她记得,越来越多的旅客向餐车聚集,场面一度失控。“当时旅客把车长围了起来,反复问为什么停这么久,物资一搬上来,我怕旅客抢,发生故,就一直喊话维持秩序,我个子小,说话声音几度被淹没,就毅然决然站在小凳子上跟大家说这些话。”

  因为物资有限,优先保障老人和孩子,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决定。三趟列车彻底与外界失联,是在7月31日11时。在此之前,丰沙铁路部分损毁路段完成抢修,Z180次列车和K1178次曾尝试过前行,却再一次被塌方堵回。

  杨龙和乘务人员商量,把乘客转移到落坡岭社区。但因为落坡岭社区只有一百多户人家,且以老年人居多,列车员优先将老人孩子安置在安家庄村民的屋里休息,其他青壮年则被安置在附近一处村子里的大礼堂中,就地休息。李芳和三四十个乘客一起被安排到落坡岭社区一个100多平方米的房间,当时列车停靠的地方临近水道,天下着雨,水道水位眼看着在上涨。

  李芳安置的房间连通厨房,里面摆放了一些物资,有乌梅汤、茶饮等。两人领取一瓶。李芳记得,在落坡岭,每家每户都拿出吃的来,乘客们也都帮忙做饭。直到晚上9点过,落坡岭依然没有信号。旅客余兴勇徒步行走十几公里,找到一家有信号的商店,他照着本子上,一串串的手抄号码打过去,报了平安。

  接着余兴勇拨打了市政热线热线点,雨还在下。好在落坡岭水库的险情得到解除,K396列车暂时脱离了危险。

  8月2日15时,安家庄站、落坡岭站滞留旅客在国铁集团和武警部队的共同组织下,全部平安离开安置点,正在组织向前来接运的客车有序转运。8月3日凌晨,在落坡岭度过了刻骨铭心105小时后,K396、Z180最后一批的滞留旅客,乘转运列车顺利抵达北京丰台站。

  有网友提出疑问,为何此次强降雨“滞留”京津冀迟迟不走?远在沿海一带登陆的台风,又为何会在数千公里外引发极端强降水?华北地区经常受到水资源不足的困扰,印象里不是一个容易暴雨成灾的地区,但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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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国际气候与环境科学中心研究员傅慎明解释,华北地区是我国的三大雨区之一,另外两个雨区是华南与长江流域。华北地区的年总降水量比华南和长江流域要低,但就降水强度而言,它的降水强度可以与华南地区比肩。

  算上本次暴雨,11年左右时间里京津冀地区已经出现了4次极端降水——2012年的“7·21暴雨”、2016 年的“7·20暴雨”和2018年的“7·16暴雨”,每次都造成了不小的破坏。从历史上看,北京地区在经历了1992—2012年的少雨时期后,进入了一个多雨时段。

  从这个趋势看,今年的暴雨其实并不意外。中国社会科学院生态文明研究所研究员、IPCC报告作者郑艳表示,这次事件属于“灰犀牛”,而非“黑天鹅”。

  由于地形地质条件较复杂,断裂构造发育,北京地区的地质环境其实很脆弱。本次受灾严重的门头沟、房山地区,因为地质脆弱和降雨偏多,在历次暴雨灾害中都是比较危险的地区,安全已经多次受到挑战。

  干旱少雨的地方,在暴雨期间出现的山洪泥石流可能会更可怕。中国水利学会城市水利专委会委员章卫军解释,北京西、北部门头沟等地区有大量山区,又由于北方干旱导致土壤比较松散,遇到暴雨容易被冲刷。一旦有大雨,这些地区形成山洪的概率是非常高的,对植被生态破坏也很大。

  记者注意到,此次暴雨,房山、门头沟地区提前进行了预报,且在应急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但损失依然严重。去年门头沟水利部门水务局曾经发文称,该区海绵城市建设取得阶段性成果。但被寄予厚望的海绵城市,不是应对内涝洪水的万灵药。

  中国科学院西北生态环境资源研究院副研究员舒乐乐认为,海绵城市对于局部洪水或者内涝比较有用,可以将水汇聚到蓄水池内,并且这些水既可以慢慢渗透补给地下水或者用来城市灌溉,但是其防御强降雨造成的山洪和区域洪水上的作用有限。

  在可见的未来,极端降水的风险越来越明显。根据学者预计,相比1975—2014年极端降水的情况,2015—2054年,我国极端降水将普遍增多趋强。章卫军认为,不只京津冀,目前全国普遍存在防洪排涝问题。

  根据住建部公布的2021年城市排水防涝标准,91.3%的城市内涝防治标准为20—30年一遇,8.3%的城市为50年一遇,仅0.4%(特大城市)设防为50—100年一遇,对于所谓“千年一遇”极端情形几乎从未虑及。全球变暖的气候背景下,历史数据对于预测未来会逐渐失效。

  因此,有专家提议,强制在有特定洪水风险的泛洪区内的工厂、居民区的业主购买洪水保险,这样开发者对于是否要在泛洪区内开发,就有了更多的经济考量。记者|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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